2018 秋季刊 NO.54 撰文= 蘇皇瑞老師 /4B導師
秋收
秋日，即使有幾天的滂沱大雨，雲散之後，我們與孩子開始三年級的農耕課。
孩子拖著稍大的雨鞋，大人用的手套藏著小手，那手還得抓著大小圓鍬、有的鋤頭、有的畚箕，頂上的斗笠不時還歪著、有時在胸前晃呀晃，這群娃娃兵頂著三十多度的烈日，在泥濘的土中推疊出菜畦，蟻群、蚱蜢、蜈蚣、螯蝦、蝌蚪、螻蛄......，四處亂竄，孩子們搞不清楚是誰怕誰，也不太理解誰爭了誰的土地，好像第一次看見這些事物，只管大聲喊著、叫著、看著、挖著，更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泥水，直嚷著想脫掉那不合腳又濕悶的雨鞋，或是喝水、或是頭暈，一位大眼小男孩口裡吐出：「老師，我動彈不得....』，我有一種被電到的感覺，心想YES！這樣夠了。立刻派了同學去救他，派出的救兵仍舊動彈不得，只好我自己去了，只是那孩子得等我把雙腳拔出泥土，才能獲救。在老師哄著、騙著、唸著結束一天的工作。花了很多時間與力氣，隱約看見菜畦與走道，我們把宏儒老師帶孩子育的玉米苗種下去，陸續也種了萵苣、高麗菜......，孩子從家裡帶來的蔥白也成為菜畦一景。
回到教室，我坐在位置上，看著窗上掛著去年三年級留給我們的稻子，心想農耕課實在太有趣了，豐收不過如此。
冬雨
幾冬前，心中的氣象好像只剩晴天和下雨，不知大小寒、不知地形跟雨季的關係、鮮少關注星辰與土壤，氣象的訊息好像都是從三C而來，遑論雨水打在臉上的感受、泥土是由幾千萬種動植物所堆疊出來的，植物根系的敏感......，來到慈心之前，一概不知，幾近無感。經過天使棒喝幾番後，才推開心中小窗，驚覺自己原來是地球上的一員怎不知地球事。
冬山地處臺灣東北，不同南部的煩憂，過多的雨水讓施過肥的土地不肥，卻也不用每天拔草，需要的是良好的排水，孩子喜愛挖土、試著不同的工具在地上刻劃，看著水流動，細雨依舊矇美，孩子們開心的像是自己也流動著，人成為景的一部分。但僅限於多數男生和少部分女生，另一部分的人，則處高處，極想與泥水分開，但這樣的孩子，越來越少。在學期初，有一種想要幫小苗拉長的衝動，沒草拔、沒肥施，一群生手找不到事做......，能做的只有等著看著。晴雨更迭幾回後，到了冬季結束前，收了第一次的作物，我想我不會忘記孩子渴望著那一顆玉米粒的模樣，以及吃著沒沾醬的生菜，那甜美映在臉上，也在心頭，有像冬天的宜蘭，綿綿細雨。
春耕
春暖，植物的生長有別於冬季，我們拔起第一顆高麗菜，孩子說：『我以為高麗菜是一顆整棵躺在地上，原來他有拐杖撐著......。』。又一位孩子：『跟市場的都不一樣，怎這麼小顆？』另一位孩子：『因為我們沒有灑農藥，有機的比較小......。』孩子的振振之語，好像一位耕農數冬的農夫。我們也種下新的作物，有扦插、撒種、種苗......；另外，把上一季所育的秧苗整理一番，跟著陽光灑落一起下田，開始下田。
前一季末，我們把去年三年級所傳承下來的種子，由邱老師、農場主人及四班家長們陪著孩子在寒雨濛濛下完成育苗，小苗經過幾次寒流，幾乎要下了秧床，又因發霉請上岸曬曬太陽、噴灑木賊液。雖然插秧日比預期晚了許多時日，但終是盼到了。孩子們穿著兩雙襪子、帶著立牌、臉盆興奮地下田，插了幾株後，一位小女孩面帶微笑拉開嗓門直呼：『老師，我終於知道阿公當農夫的辛苦了！』。不到三日，所插的小苗少了1/5以上，有些孩子分到的區域剩不到幾株小苗，於是出動捕螺大隊，並拿了之前發霉所剩下的稀疏小苗來補；幾週後，秧苗長大，風水輪轉，笑嘆更迭，福壽螺咬不動了，而沒被水覆蓋的地方雜草跟著小苗長大；有水的地方螺多、螺多秧稀；沒水的地方草旺，草繁秧黃。小兵們再度出動，這次的挑戰是除草。
稻子的高度從手捧、膝下、過腰、及肩，到季末，孩子穿梭其中，生長速度之快，心中燃起對大地母親的敬意。也看見孩子的雙手小腳能做許多事情，隱約感受到秧如其人，吸取環境的養分，猶如模仿照顧者的樣貌。每株小苗雖有不同的際遇，但總有自己的挑戰，僅多寡之異；經過努力後，確實能改變許多事情，終能挺直站立，且姿態萬千。
夏日
這一季，看見孩子又長大了，更有力氣，踩著有點緊的雨鞋，穩穩地站在土地之上，更清楚自己該做什麼準備，有一點像夏日的天空，比起前些日子更明朗些，有時也多了烈日。
即使在放春假前幾度下田除草，經過兩週後的假期，部分草仍比稻子高甚至開了花，而部分稻子泡在水裡且分化良好，除草仍是我們的挑戰，因為稗草依附著稻子周圍，即使上天已在稻子做上記號，但我們仍得彎腰細辨，使力的拔草，看著孩子在烈日下，不斷用肩膀擦拭眼角的汗水，十指幾乎無法與稗草較量，仍舊努力奮戰，老師們時會掙扎半刻，思考該幫孩子到什麼程度？
我們所做的，終會回到自己身上，在前期，草沒除乾淨的，等到草大了，必然得花更多的力氣，早先辛苦付出的，幾乎能夠涼涼的過。
一天，老師嘗試洗刷上農耕課的辛勞，跟孩子說：『今天我們的工作就是欣賞稻子。』語畢，歡呼許久，我們就穿著雨鞋戴著帽子，兩手空空的稻田裡欣賞稻子，我們以輕鬆的心情在稻田裡散步，雖然螯蝦仍搶走部分風采，但回到教室，再與孩子聊聊所見，全班討論稻穀的外貌，還子的觀察令我驚嘆。
在田裡，雖說努力付出不一定能馬上能看見美好的結果，但未曾付出過，豈能有所收獲？而勤勞就像土壤般，成為植物與動物生存最基本的條件之一，也是我們極少能掌握的事物之一，除此之外，還能仰望上天，祈求/相信甘霖與陽光必會在關鍵的時刻出現，敬意油然而生。
在孩子九歲之際，能用自己的雙手雙腳在土地上工作、向大地學習，是一件幸福的事。感謝為孩子付出的天使們，讓孩子有機會在稻穗飽滿之前，在田間低頭數回。很好奇，不知多少孩子與大人們一樣，在收割前一刻，佇立田埂，雙手不自覺地交叉於胸前，低頭片刻，才踏入田中，拿起鐮刀，伸手彎腰，開始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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